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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庆日报】一座老窑厂和一个村的嬗变——对话“远山·有窑”建筑设计师田琦

重庆日报全媒体作者 : 李星婷 齐岚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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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一个原本破旧的窑厂,因一位建筑师介入,成为远近闻名的复合型公共文化空间。

重庆日报全媒体讯(记者 李星婷 摄影 齐岚森)一个原本破旧的窑厂,因一位建筑师介入,成为远近闻名的复合型公共文化空间。

这个从破落衰败走向重生的老窑厂,成为盘活整个村子产业、促使“三变”改革的源头——闲置的荒地变资本,土地活了;猪圈屋成书屋、咖啡屋,乡村美了。曾经全年集体经济收入不足1万元的“空壳村”,如今年收益42万余元。

▲11月30日,位于沙坪坝区丰文街道三河村的“远山·有窑”复合型公共文化空间。记者 齐岚森 摄

这件作品,就是位于沙坪坝区丰文街道三河村的“远山·有窑”。其不仅入选第十三届全国美术展览,前不久还获得2019亚洲建筑师协会“建筑的社会责任类”荣誉提名奖。

重庆大学建筑城规学院副教授田琦就是“远山·有窑——虎溪土陶厂的活化与转型”的作者。

▲11月30日,位于沙坪坝区丰文街道三河村的三河茶舍。记者 齐岚森 摄

在陕西、贵州等地,田琦也以建筑设计的力量助力乡村振兴。

对一个老旧建筑的改造,果真有复兴传统村落的巨大力量?文化元素在乡村振兴中发挥着怎样的作用?

短发、黑框眼镜、话语不多,70后的田琦内敛理性。12月12日,在“远山·有窑”,田琦与重庆日报记者的对话直奔主题。

一次偶遇 梯坎窑变身文创空间

重庆日报:你最初为什么想到打造“远山·有窑”?

田琦:我是一名建筑学教师,也是一名摄影爱好者、文物保护志愿者。因为教学需要,在过去10年里,我和学生一共走访拍摄了望江厂、虎溪电机厂等重庆20余个工业遗址,并以“旧工业建筑改造与更新”为题,一起对老厂进行环境调研、实地测绘与文化思考,挖掘再现旧工业建筑的内涵和风貌特色。

▲11月30日,位于沙坪坝区丰文街道三河村的“远山·有窑”,刘中华正在制陶。记者 齐岚森 摄

2015年,朋友带我去看这个有很多坛坛罐罐的老窑厂。以前它叫“虎溪土陶厂”,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很红火。老窑厂依坡而建,自下而上,如龙似蛇,当地俗称梯坎窑,也称龙窑。后来,渐渐陷入经营困境,窑厂老板刘中华想改建为农家乐。

这家龙窑有30年历史,更有传承百年的手工制陶手艺,如果不能保存下来,实在是可惜。此外,这里独特的地形让我有信心设计出一个好的作品。

我跟老刘说,我不收你的设计费,但建造设计你必须听我的。他答应了。

重庆日报:“远山·有窑”的设计有什么特点?

田琦:最主要的特点是因地制宜,用现代语言诠释农村传统的建造方式,整体风格就是“传统+现代”。

“远山·有窑”一期总体面积有五六百平方米,共两层。设计主要以原有的龙窑为核心,其余建筑在龙窑上下左右形成布局,依山就势。我们使用小青瓦坡屋顶等当地传统构架,在修建大梁时,就用农村修房子的三角架、加螺栓木梁连接方式;同时,也使用钢结构楼梯,大面积的玻璃窗等,这样就带有一种LOFT工业风的效果。

▲11月30日,位于沙坪坝区丰文街道三河村的猪圈书屋,村名正在看书。记者 齐岚森 摄

同时,为了营造浓郁的乡土气息,我们把大量的废旧材料应用到建筑中,比如窗花,用瓦片垒砌;陶制洗手盆的台座,就用拣来的青石;栏杆,用几块钱的毛竹。

你看一楼大厅没有外墙,西侧的山岩直接暴露在室内空间中,人们坐在这里,可以零距离接触山色、天光和清新的空气。

重庆日报:老刘能理解你的设计吗?

田琦:他不能,但是他都接受了。比如建沙龙空间的时候,那里原来是一间夯土青瓦老房。我设计时把其余的地方都拆了,只保留两面土墙,分别用玻璃包封起来。

▲11月30日,位于沙坪坝区丰文街道三河村的“远山·有窑”,市民正在其中喝茶聊天。记者 齐岚森 摄

在老刘看来,这怎么得刷白一下是吧?但是他尊重我的设计。

“空壳村”变成年收益42万余元的富有村

重庆日报:这个项目从设计到施工,遇到的最大的困难是什么?

田琦:其实,我最困难的是如何在捉襟见肘的资金情况下完成建造设计,也包括这个项目能不能给老刘一家带来收益。所以那一年里我往“远山·有窑”跑了七八十次。

2016年3月15日,我非常清楚地记得这个日子。那一天,是“远山·有窑”上梁的日子。

▲11月30日,位于沙坪坝区丰文街道三河村的“远山·有窑”,正在举行2019远山电影展活动。记者 齐岚森 摄

上完梁,老刘蹲在梯坎旁边,跟我说:“没钱了”。我当时就觉得自己责任很重大,必须要让老刘一家人把生活维持下去。所以我设计的有咖啡吧、有餐饮。我介绍老刘的儿媳妇去学做咖啡,帮他们开发点餐APP系统。我想每天只要有二三十个人来,一个月就有万把块的收入。

“远山·有窑”建成后,为了营销,还没通电的时候,我就用影棚灯照着,办火锅宴,在微博上发图片。后来有一些网站、自媒体关注,逐渐就火了,现在平均每天大概上百人去“远山·有窑”。

重庆日报:“远山·有窑”吸引游客的应该不止是独特的设计吧?

田琦:对。“远山·有窑”是以陶文化为特点的复合型公共休闲空间,大量的土陶产品被运用到周围景观设计中;有专门的陶艺制作间,大家可以亲自体验制陶,并把烧制好的陶器带回家。

▲11月30日,田琦(左一)正在沙坪坝区丰文街道三河村实地走访。记者 齐岚森 摄

这个项目有一定的可复制性。它依托的是一种传统手工。我觉得这对类似传统手工艺的转型、活化,能提供一些可借鉴的经验。“远山·有窑”还会不定期举行一些文化活动,比如川美将这里作为陶艺实践基地,重庆大学会在这里举办建筑沙龙、期刊研讨会,重庆高校在这里联合举办了两届“远山电影展”,这些都是给乡村注入活力的元素。

重庆日报:你在沙坪坝三河村还设计了一个“猪圈书屋”?

田琦:(笑)“远山·有窑”带旺了三河村的乡村旅游。2018年,沙坪坝区请我在三河村再选择3个点设计,形成一个文化体系,我就对村口进行了美化,还设计了三河茶社、猪圈书屋、三河村文化大院。

▲11月30日,位于沙坪坝区丰文街道三河村的“远山·有窑”复合型公共文化空间。记者 齐岚森 摄

三河茶社原是一家草莓园老板租下的农舍,我去的时候发现,这草莓园附近连个遮阴的地方都没有,整个三河村也没有公共休闲空间,于是我就设计了三河茶社。

猪圈书屋原是村民罗文淑家闲置多年的猪圈,有30余平方米。我保留了部分墙体和栅门,加上落地大玻璃窗,将猪圈改成书屋,这样村民们有了“阅览室”。当时我们还通过网络号召大家给猪圈书屋捐书,目的在于加强城市与农村之间的联系。

正在建的三河村文化大院,以前是一所废弃的老房子,建成后可以放电影、做培训等等。这样形成远山有茶、远山有屋、远山文化大院等“远山”文化体系。

重庆日报:“远山·有窑”给三河村带来怎样的效益?

田琦:毗邻大学城的三河村有2个合作社,全村共有农户141户,户籍人口381人。在2017年时,全村集体经济收入不足1万元,多数土地闲置荒芜。

因为“远山·有窑”的效应,三河村在2018年成为市里“三变”改革的试点村,集体经济收入当年即增长到42.8万余元。

▲11月30日,位于沙坪坝区丰文街道三河村的“远山·有窑”一隅。记者 齐岚森 摄

这40多万怎么增长起来的?“三变”改革,即让资源化作“资产”、资金变成“股金”、村民变身“股东”,农民以承包土地经营权入股,村组集体以争取到的项目资金和集体修建的产业道、停车场、水塘等入股,把闲置资源和村集体资产激活,与项目投资者一起,进行股份制经营。

“远山·有窑”二期规划打造民宿,政府投资,产权属于村里。此外三河村还引进了天籁萤火谷、渡兰居、楠之林雪几个农旅融合项目合作,闲置农房被进村投资的业主或村里的公司租用。以前村民一年只能租一两千元的房子,现在租金增长了两三倍,很多在外打工的年轻人回来了,村子活起来了。三河村还在“远山·有窑”附近规划了沙田柚等果树种植,逐步完善业态,把村里的一些自然资源串联起来。

所以“远山·有窑”起到了星星之火的作用。

用“针灸式”和“微更新”提升传统村落活力

重庆日报:你还在其它地方进行了类似的建筑活化设计吗?

田琦:有。比如沙坪坝的虎峰山村,那里已成为艺术家聚集的地方,我把以前的村办公室,改造成一个小型的“美术馆+游客服务中心”。

在陕西姚家沟村(《白鹿原》小说发生地),我采取“针灸式”和“微更新”改善整个村的风貌,并通过增加公共服务设施,比如增加儿童竹艺小广场、戏台等微空间复兴传统村落。

值得一提的是,陕甘宁一带有“麦客”(流动的替别人割麦子的人),这是一种独特的地域文化。那么我在麦田里设计了“麦客驿站”,还可以举行“麦田音乐会”。

还有贵州官店镇,当地盛产菜油,我们就建新型现代化的供销社等。

所以,建筑设计不是外在风貌的改变,而是通过空间的改造,植入文化活动,联结上下游产业,提供真正帮扶到乡亲的元素和活力。

重庆日报:你的学生参与设计吗?

田琦:这个电脑里有他们做的一些设计,我们对三河村一二三产业的分布定位、生态景观、游客信息等做深入的调研,然后在此基础上做以研学为主题的“乡村旧建筑改造重生计划”。

你看这份设计,在深入分析三河村水系、山脉、植物等基础上,提出打造湿地产业,设计了采莲码头、湿地科教园、农耕体验馆等;这份设计是在调研三河村闲置民宿的基础上,提出用“艺术家+村民活动中心”“艺术+民宿”等方式,振兴和转型三河村老旧建筑。在这个过程中,学生们真正地走进乡村,去解决乡村现存的矛盾、生活上的需求,这是做建筑师的责任。

重庆日报:取名“远山·有窑”有什么含义吗?

田琦:让乡村在自身的内在需求和文化传承基础上,让产业得到发展,我想这才是乡村振兴的根本。

“远山·有窑”的成功,正是在对乡村文脉的充分尊重与包容前提下,以建筑设计作为出发点,用创意的思维,探索出一条属于乡村自己的发展转型之路。

取名“远山”,也是希望这样一座“土生土长”的房子,如同夜色山野中的一点星光,能给投身乡村建设的建筑师们些许启示。

记者手记

用文化的力量带活乡村

记者 李星婷

12月初的周六,冬日细雨,在“远山·有窑”岩石裸露的开敞大厅,2019远山电影展在这里举行。

现场有来自北京电影学院、重庆大学、西南大学、重庆师范大学、四川外国语大学等高校的师生或独立电影人,三河村的居民们也牵着孙儿孙女或大黄狗来了。

《白云苍狗》《城门几丈高》《山与梦》……一部接一部的电影分享,让高校师生和村民们很开心。“乡村振兴的一项重要内容,就是文化振兴。‘远山·有窑’是复合型文创空间,文化的力量带活了乡村。”三河村村支书邱世明深有感触地说。

邱世明的话,道出了“远山·有窑”走红的原因。不同于普通的农家乐,其独特的建造设计、陶艺文化和不时举行的文化活动,给乡村注入活力,也为城市和乡村建立起联系的纽带。

那一天,不止参加电影展的高校师生来了。还有几位远道而来特殊的客人,他们是来自西北农林科技大学风景园林艺术学院的师生,慕名而来的他们仔细地参观了“远山·有窑”,和设计师田琦交流关于建造的一些想法。同一天,“远山·有窑”附近在建的公路服务站,也向田琦征询意见,怎样建造与“远山·有窑”的风格更为接近、融为一体?

三河村也被带动起来了。猪圈书屋、三河茶社、三河村文化大院会陆续完成建设,文旅融合的相关产业链正在完善打造,整个村子的面貌和村民的精神气质,渐渐与以前不同。

越来越多的力量被带动起来。今年6月,2019川黔渝滇桂五校联合毕业设计分享会也在“远山·有窑”举行。来自重庆交通大学、云南艺术学院、贵州民族大学、西南民族大学、广西艺术学院五所高校的师生们分享他们关于乡村建造等领域的毕业设计,提出对乡村振兴的思考、认识和想法。

诚如重庆历史文化名城专业学术委员会副秘书长文化学者李波所认为的那样,乡村建设不能只注重“壳”的打造,更要注重“文化内涵”,这样才拥有源源不断的活力。

就像“远山·有窑”一样,设计走近农村、走进社区,才有人间烟火,才有生命之力。愿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来源:重庆日报全媒体